吴尚青为有源头活水来 - 昂仁县论坛

TUhjnbcbe - 2021/1/19 10:27:00

第五届《莆田作家》“后海渔村”杯文学奖征稿

为有源头活水来文丨吴尚青

本文发表于《莆田作家》，

　　“木兰溪畔一村庄。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它像一朵花，开放在蓝色的木兰溪边”。这是郭风笔下的木兰溪，也是我心中的木兰溪。
　　我的家乡正是绽放在木兰溪畔的一朵花。古老的木兰溪，古老的村庄，始终绽放在我晶莹的思念中。木兰溪，是童年的悠悠乐园，是长大后的深深眷恋，是离开故土后的浓浓乡愁。
　　人类具有追本溯源的特性。木兰溪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是童年纯真心灵的疑问，也是几十年来几欲探寻的渴盼。
　　近年来，随着各界媒体对木兰溪的报导和
　　去探寻木兰溪最前沿的高山。去谒见木兰溪最初的源流。这一天终于姗姗来临。

　　乙亥盛夏，告别县城的喧嚣和酷热，我们循着风的方向，逆流而上溯源位于西苑深山的木兰溪生发之地。
　　一行十余人驱车从鲤城驶向惠格岭，沿着蜿蜒的山脊，穿行于无边的绿色林海。
　　沿途群山叠翠，景致纷呈。绿竹猗猗，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韵致。山风徐徐，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花草香气，空气清新如洗，夏日暑燥一扫而空。
　　车窗外掠过一抹艳红。“是野生的杨梅”，有人兴奋地喊着。正是杨梅披红时节，望梅止渴是不够的，那就来体验“采采卷耳”的采摘乐趣吧，上树攀折的，树下等待的，虽只是“不盈顷筐”的浅尝辄止，也引来一阵欢呼，与山谷中鸟雀的鸣啭交织回荡着。此情此景，瞬间把我的思绪拉回到木兰溪沿岸童年的乡间怀想中。
　　心绪飞扬，一路芬芳。我们正与仙游山深处的木兰溪源头慢慢地缩短距离。

　　木兰溪源头，与仙游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仙游山，在县西三十里，县因以为名”。在《元和郡县图志》的记载之前，仙游县名初为清源县。清源置县始于公元年（武周圣历二年），正因境内绵延横亘的“仙游山”，于公元年（唐天宝元年）更名为“仙游县”，一直沿用至今。这一史实的挖掘，为仙游山增添了历史的厚重感和人文的神秘感。
　　木兰溪源头所在的仙游山，隶属西苑乡，与永春、德化毗邻，至今仍保存着原生态的自然风貌。
　　世代生民在这里拓荒垦殖、繁衍生息，沉寂在岁月的云淡风清里。汩汩流淌的泉水，犹如取之不尽的乳汁，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仙游山人。他们身居僻壤，以反哺之爱坚守这片土地，守护着木兰溪源数十平方公里的自然生态区域。
　　古时仙游山由白鹭岭古道进出，四千多级的石阶连接着仙游山与外界的联系。传闻有白鹭在林中飞舞而得名。多年前通了公路，古道鲜有人行，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一时成了驴友户外寻幽探秘和文人雅士怀古揽胜之佳境。
　　仙游山，不因地处偏远而被世人遗忘，反以其天生丽质的山水原貌，吸引着更多的目光来此寻觅自然人文之美。

　　沿着“木兰溪源”指示牌一路前行，山路如同仙游山腹部弯弯曲曲的回肠，牵扯着我们来到大山深处的古村落。
　　村庄静静地躺在仙游山的怀抱，朴拙宁静。仙游山景色揽入眼帘，远处山峦连绵，把一片开阔的盆地揽入怀中，草木秀茂，鸟鸣山涧，“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山林、溪流，草地，在我们面前徐徐铺展。
　　老屋白墙青瓦，飞檐翘角，古朴厚重。门槛前的一对青石门当，雕刻着精美的飞禽走兽，对应着门楣上花鸟鱼虫图案的木质户对。包浆厚实的墙壁，彰显出斑驳的岁月痕迹。先民的匠心慧识，早已揉进宅屋，抬眼、触摸、听闻，不经意间，便能识别属于老屋自己的故事。
　　时光缓缓流逝，很难在这里激起一丝波澜。老屋，隐藏着岁月的印记，盛满生活的五味杂陈。屋中留守的老人，守着传统，守着先人行善积德、耕读传家的家学遗风，如同屋后静默的森林，把根深深地扎进泥土，将自己的所有交给这片土地。
　　村落依山而建，房前沃野平畴，屋后茂林修竹。房角空地上，散落着一块块菜园。绿油油的稻禾，碧绿的蔬菜，与苍莽的大山一起浸染了时光。篱笆上点缀着紫色喇叭花，公鸡跳上高高的柴垛，扬起脖子，抒发山间的寂静。
　　山麓下的厚德宫，是戴姓乡民的宗祠。自明中叶戴姓先祖仰观天象、俯察山水看中这方宝地并开基于此，已有多年的历史。遥想当年，他们荜路蓝缕，辗转南徙，长途跋涉，逐水而居，在此构建出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是何等的艰辛。他们秉承“至诚至仁”、“厚德载物”的宗旨，教育子孙后代以德泽育人利物，遵循“仁者乐山”、“上善若水”的儒家操守。入口处，一棵高耸入云的云杉巍然挺立，守护着村庄的风水堪舆，守护着村庄的灵*和乡民的精神家园。
　　不远处，高高的仁山寨，那里流淌着木兰溪源的一泓泉韵，一道道清凌凌的支流与仙西村*坑头流出的泉流交汇，如同一串串纷纷飘坠的音符，奏响木兰溪婉约的序曲。

　　徜徉在仙西官尾村的乡间，我们在一处几近坍塌的屋宇前驻足。
　　郑纪祖屋，如此鄙陋，实感意外。历经几百年的风吹雨打，加之年久失修，祖屋已檐斜苔生，岌岌可危。好在地基和梁柱坚挺着，撑起一份沉甸甸的守望。物寄乎于情理。即便只是一片废墟，也因着它内在的风骨，彰显出非同凡响的意义，如地处繁华京城的圆明园废墟，如隐于亚洲热带丛林的吴哥废墟。村庄周围，不少破败的老屋已被钢筋混凝土建筑取代，而郑纪祖屋，携带着历史的尘埃存留至今，默默地诉说着后人对他胸怀家国的缅怀。
　　与之呼应的是木兰溪源头那块新立的“抱芋上书”石。它状如芋头，又似昂首指向苍穹的笔毫，石虽无言却有情，这支插入仙游山怀抱浸润着母亲河源水的笔毫，真实地记录了郑纪为民请命、上书减赋的历史功绩。那枚为疏奏陈情所呈上的山芋，随之芬香了数百年。
　　郑纪一生清廉爱民，情系社稷桑梓。时年，他退隐回乡，仍心系百姓，体恤民情，兴学劝耕，造桥修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当时仙游境内遭匪患，逢旱灾，庄稼欠收，灾民颠沛流离，民不聊生。忧国忧民的士大夫情怀，促使他不顾年老体弱，抱芋上书，力排众议，奏请朝廷重视时艰危情，免除仙游赋税。他惠泽黎民的善行，深得百姓的拥戴。
　　历史的河流浩浩汤汤。郑纪，即便作为明代三朝元老之重臣，也没有改写历史的神力，但他为民谋福祉的史迹，力透纸背，被家乡人民书写在木兰溪源头的土地上，象喻着一种不朽的精神源头。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木兰溪源，就在山的眉眼处，她在前方静静地等着我们，就像迎迓失散多年的儿女。
　　六月的仙游山，是一年中最欢腾，最茁壮的日子。大自然中沉寂的一切正在这片土地上激荡、绽放。
　　绿茵茵的草地上，一只只白鹭悠闲自在，时而低空飞翔，时而落在草地上，时而与牛嬉戏逐欢。“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白鹭，飞去来兮，令人不禁怀疑，是否就是穿越三千年的诗经之河蹁跹而来的？食苹之野，是否会听见呦呦鹿鸣？是否会遇见牛背上的牧童，吹响声振林越的笛声阵阵？
　　艾蒿、蒲公英、益母草、鱼腥草、车前草……一簇簇鲜亮可人，苍翠欲滴，散发出幽幽野韵。
　　一丛苦菜，在清风中摇曳。心形的叶片，锯齿的叶缘，碧绿的枝干，是我似曾相识的诗句散落生发的吗？“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不知荇菜是怎样的一种野菜，应该就如苦菜般生在山野，长在涧边，披珠带露，纤尘不染的吧。苦菜，食之苦，食后口齿清香，中医认为“苦寒清降”，苦菜中的营养成分具有疏肝利胆、消肿散结、清热解*之功效。苦菜洁癖的性情，造就它的生长环境未受到任何外界的污染，成了倍受推崇的绿色蔬菜。
　　山谷中湿地遍布，藻荇交横，高低疏密，恣意生长，显示出这里植物的多样性和共生性。茂密的芦苇，掩映着静静的流水，花束洁白，丰硕蓬松，在氤氲的水雾中婆娑起舞，循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经韵律，我们能否与在水一方的佳人邂逅？
　　仙游山，自然原生态的人间秘境。这里水草丰美，绿树葱茏，在无涯的时光里，年年岁岁坚定不移地把绿色定植，默默地涵养这方水土和这方人。
　　夏日葱茏的仙游山，几多陌上濡染的碧绿，在我心中激起一汪绿盈盈的恬淡诗意。

　　穿过一片茂林掩映的绿色走廊，眼前豁然开朗。
　　青山环列，翠谷幽芳。林中有鸟鸣啁啁，空谷中回放着“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的天籁之音。
　　我们一步一步地走近仙西长岐山*坑头的木兰溪源头。仿佛胎儿与母体间的某种感应，侧耳倾听，耳膜中传来一丝丝微弱的呼吸和一波波起伏的脉动。
　　“泉眼无声惜细流”。一脉脉清泉在岩隙间渗出，顺着掩藏于鹅卵石中的竹节漫溢出来，纤弱如带，涓涓不绝。
　　母亲河的第一滴奶，竟是以这样低调内敛的姿态呈现，她是如此的从容淡定，以至于我能感受到自己内心莫名其妙的一缕失望。
　　不见鱼翔浅底的宽阔溪床，没有潺潺流淌的公告示人，在偏僻的深山里，在寂寥的山谷中，在平静的地表下，她悄无声息地孕育着生命的本源，不喧哗，不张扬，点点滴滴，积水成渊。
　　这是一处背阴的山谷。山花张扬着灿烂的容颜，所有的草木，尽情的积蓄着无限的绿意。徐徐展翅的绿，沁入地表，在无涯的时空里，在神秘的地壳应力作用下，木兰溪，最终汇聚成一支生命的交响乐曲。
　　原来，水静无波，水深不语呀。原来，她柔弱的胸襟中，蕴含丘壑，恬淡的气质中，潜藏狂澜。
　　她是如此的清逸出尘。木兰溪，此刻，就在我的眼中流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心怀神袛般的虔诚，掬一捧源头水，晶莹剔透，盈满手心。木兰溪，就在我的掌中流淌。
　　轻轻地啜饮一口，清甜甘冽，直透心底，涤荡我心中世俗的尘埃。木兰溪，就在我的胸中流淌。
　　曾经遥不可及的木兰溪源，就这样收藏进我的记忆深处，在我的文字中流淌。
　　两方鹅卵石磊砌的池子，掬满了清澈的泉水，把蓝天白云、青山绿树一一揽入怀中。
　　“行到水穷处，坐观云起时”。坐在石池边，我的思绪融入天上的云卷云舒，浮想联翩。眼前，水池如同一对盛满琼浆玉液的酒樽，可是李白举杯邀明月遗落山间的？抑或是苏轼把酒问青天留下的？或是永和九年,那些文人雅士流觞饮酒、感兴赋诗的遗物？
　　观水望云间，轻轻伸出手，捕捉风的翅膀，放飞我梦幻般的思绪，唐诗宋词中的意境瞬间被引燃。
　　拾起一枚石头揣摩着。它细密的纹路里，浓缩着久远的时光密码，记载着过往的遭逢际遇。木兰溪源水，哺育我们生命的初乳，木兰溪，从这里零公里处的出发地，生长成一条壮阔的时间之河，情感之河，生命之河。
　　“青山隐隐水迢迢”。绿色簇拥，绿水环绕，山因水而灵秀，水因山而灵动。水绕青山山绕水，山洇绿水水洇山，山水相依相融，勾画出一幅浓墨重彩的原生态山水画。
　　抵达追本溯源的原乡，抵达心灵跋涉的源头，沉浸在木兰溪源头的醉美中。山中一日，此刻安然，何须归去……

　　木兰溪，从郁郁葱葱的仙游山走来，汇聚成一条具备江河气质的大溪流。
　　木兰溪，她一头挑着高山，一头牵着大海；一头绾着最初的谦柔，一头连着最后的壮美。这中间，是穿山越岭的漫漫征途，是歇落乡愁的座座村庄，有四季的花果飘香，有两岸的稻菽丰饶。其水盈盈，历经曲折漫长的旅程，流向山外的世界，滋养着沿岸村庄的内涵，温润着沿岸村民的肤色，扮靓兴化平原的陂堤良田，南北洋的曲线随之动感飘逸，莆阳大地的底蕴随之丰厚醇酽。
　　木兰溪，她如朝拜的信徒，翻山越岭，披荆斩棘，一路奔腾，朝着远方潮涌的方向，千回百转，奔流不息，汇纳百川，奔向大海的怀抱。
　　木兰溪，不只灌溉和滋润我们的生活，也灌溉和滋养我们的情感和灵性。她以四野八荒的林木为笔，弥漫浩大的山野为纸，在天地间尽情书写着莆阳的历史华章和文化风流。溪水流淌不息，就有画不完的水墨丹青，就有书不尽的华彩诗文。
　　自从南湖先生开莆来学，开启莆阳大地文化教育之先风。千百年来，曾经飘散着木兰花香的木兰溪畔，有书声朗朗，有翰墨飘香，有经堂释义。木兰溪，她用甘甜的乳汁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莆仙子民，孕育了灿烂的莆仙文化，成就了莆仙“文献名邦，海滨邹鲁”的美誉。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莆仙子民历来有向学进仕的传统，科甲鼎盛，列于冠郡。翻开历史的花名册，蔡襄、郑樵、刘克庄、*公度、陈俊卿、龚茂良、叶颙、*镛、陈文龙，陈经邦、林润……一大串姓名熠熠生辉。木兰溪水濡养出莆阳历史上的12位状元、14位宰相、多位进士，推动着中华文明的历史进程。
　　东流即故乡。伫立源头，我仿佛看到了几十公里外我的村庄。清亮的河水绕村而过，原莽平阔，溪岸洲渚，有芳草凄凄，其草名蒲，有叶绿花红，芬香四溢。童年的蒲草和花香，构成我生命中最美的意象，不随岁月沧桑老去。诸多有关木兰溪的往事，仍在我记忆和联想中滋长。无论走到哪里，都珍藏着与木兰溪有关的一切情景。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在千呼万唤的等待中，我从我的栖息地，回到我生命最初的圣地。此刻，我是那只回溯的鱼儿。
　　河流，象征着时光、家园和生命。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烙下一道河流的印痕。
　　伫立源头，心中意象摇曳。
　　水滴石穿。水柔无骨。静水流深。上善若水。逝者如斯……水，千百年来，被寄予了诸多丰富的内涵，每个人来到这里，面对木兰溪源头的水，会有各自不同的解读。木兰溪源，她以水惯有的胸怀、气度，秉承精神文化的诸多意旨。她用无声的语言讲述其卷帙浩繁的征程和心路历程。
　　木兰溪，她广布德泽，流过公里的长度，奔腾平方公里的浩大前程，依然紧紧地贴着土地，匍匐在大地的最低处，从不顺势爬高，趋势附炎。
　　木兰溪，她很好地秉承了源头水的谦卑，即便脱离源头，并非是没了束缚的脱缰野马，她一如既往地以孕育、包容、开放的胸襟给予万物最简单也最丰饶的润泽。
　　“把河流看作是一位将浪漫情怀和写实手法完美统一于一身的天才美学家、文学家、诗人、艺术家、音乐家……河流有着挥洒不尽的艺术灵感和创造才华，有着说不完的见闻和传说，有着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深沉思想……”伫立在木兰溪源头，我终于明白了作家李汉荣对于河流的炽热情感和深情歌颂。
　　伫立在木兰溪源头，脚踏着仙游山坚实的土地，在这亿万年苍凉的地表下，仍在暗暗地积蓄能量，默默地酝酿着生命的另一种形态。这一种力量至始至终从未停止过，也将继续走向遥远的未来，只要青山不老，只要绿树常绿，只要人心不贪。
　　为有源头活水来。木兰溪溯源，不啻是一次“最美母亲河”的溯源，更是一次精神的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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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尚青，文字爱好者。偶有文章发表于省市报刊。